皇帝想怎么过生活，天下没有一个人拦得住-任见《大唐……》
第十三章 旋转漂浮
杨女士的梦，越接近醒来的时候，记得越清晰——自己满心愿望要侍寝的，却在旋转中远离了皇上的卧榻。
哎呀，女儿的未来，不是梦能预知的，而是命运主宰的，任何提前思虑都只是在徒添烦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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趁着李世民在洛阳宫，似乎比长安离泰山近一点，群臣中有思想奇妙的，便进谏恭请皇上“封禅泰山”。
这事不是第一次了。六年前的冬天，利州大都督武士彟就带头上疏，请求封禅。
那时节，利州之乱过后，武都督治理有功，朝廷表彰了他，他就兴奋得紧了，腊月十四日上了一份《请封泰岱表》。
武都督的奏表让朝臣们有了事干，一个月后的新春，仿佛约好了似的，走马灯上疏，请封泰山。
李世民务实，讨厌花架子，在一次朝会上忍不住教训群臣道：“封禅泰山？热闹一场，游玩一番，天下百姓就衣食富足了吗？如果不能，为什么要去呢？秦始皇封了，汉文帝不封，后人怎么看？秦皇拢在泰山上的泥堆能叫诚心吗？汉文的贤德不够吗？”
群臣很犟，不依不饶地坚持请求。
最后李皇上也有点犹豫，便问魏征。
魏征说，不要封禅。他做出了解释：大唐承接前隋，拨乱反正，成就很大，但尚不富裕。车驾东去，浩浩荡荡，劳民伤财是必然的。而且，天朝皇上封禅泰山，必要召请邻邦君主或使节，都来了，陪同东下，出关以后，夷人看到大唐腹地土地稀少，杂草丛生，对大唐的强盛产生怀疑，可能成为祸患之端。百姓受到劳苦，陛下还得赏赐外夷，封禅之事，有名无益，不宜，不宜。
这次，不让魏征出面了，李世民将“封禅泰山”之事交给朝廷秘书长颜师古跟诸臣讨论，计划之后由尚书令、大宰相房玄龄把事情了结掉。自己在洛阳玩一番，天入秋了，就回长安。
大唐朝廷拥有名将贤相，安定昌隆。作为皇上，子女众多，虽说选嗣让人劳神，尚可从长计议。因而前时在洛阳西苑已经颁布诏书，遴选佳丽，以实掖庭。数月后启程返关中，车辇回宫之时，便会有各地佳丽贡入了。
后宫温柔馨香，较之泰岱风雨，不知美快几十百千倍了。
长孙皇后在世的时候，李世民基本上没有放纵过自己的生活特长。
长孙皇后喜爱读书，美好向善，有了闲暇，谈文论史。朝政紧要关头，皇后每有珍贵建议，做皇帝的，哪里还有闲心余情用在那些后宫美人儿身上？
文化和德望，没有女人能比过长孙皇后的。谥名“文德”，不足以形容长孙皇后之万一。敬厝“昭陵” ，是对长孙皇后最后的遵从。
当然，长孙皇后并不阻拦皇上亲幸其他女子。
朝野也以宠御女子的多少来评价男人的水平，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，要么穷困潦倒，要么安贫乐道。
皇帝想怎么过生活，天下没有一个人拦得住。
问题是，朝廷之内，有皇后、妃嫔、婕妤、才人、宝御、采女等级之制，做皇上的，再无拘束，也得顾忌他人的眼睛。
要做一个为人称颂的好皇帝，好领导，怎能随心所欲，天天夜里要那些年少貌美的小佳人陪于榻上、侍于身下呢？
实话，长孙皇后美德懿行，对夫君的爱更是没的说。
李世民大小疾患，太医们诊治研究，施以药石，长孙皇后必定尽心在病榻之前，昼夜不离，悬心吊胆，甚至预备毒药，若夫君不测，自己也不独自苟活。
幸有如此皇后，做皇帝的不长进都不行。正因为其真善美的性格，长孙皇后撒手人寰，李世民悲痛不已，长久不能出乎情感深渊。
时间是良药。日转月动，水激石化。过去的，慢慢过去了。此番东都之行，难得复活了身心，李世民自己觉得不错。
去泰山吹风淋雨干什么，在东都逗留，体验洛阳宫新鲜的“人肉旅游”，然后，天凉快时，便回长安，处理朝政，巡狩后宫，造福社稷，愉悦人生。
这几天，从各种奏疏中，有司挑出来不少各地贡美的折子。
荆州刺史盖文达的章疏也在其中——前武士彟大都督次女，年将一十四岁，知书识字，性格自立，身姿窈窕，面光照人……
说话之间，时交五月，特别顾问魏征整出了一份《十渐疏》。真是难为他老魏了，又抉出了十个方面，让李皇上做批评与自我批评。
臣在陛下身边工作，已经十多年了。陛下曾说要永远坚守仁义之道，始终保持俭约朴素的作风。
陛下说过的话，至今在臣耳边回响。然而近几年来，陛下却渐渐有点有始无终的情形了。
臣谨向陛下分条陈述，希望有所助益。
贞观初年，陛下不烦扰百姓，不追求物质享受，教化远及夷地之远。现在呢，却派使者到千里万里之外，搜寻良马、珍宝。
汉文谢绝千里马，晋武烧毁雉头裘，这些廉政事迹，陛下是知道的。陛下平时常说，要跟史上的明君相比，可是现在的所作所为，不要说唐尧虞舜了，就连汉文晋武也不如了。这是陛下有始无终的苗头之一。
贞观初年，陛下尽心竭力，像对待儿子一样地给百姓们温暖，不随便兴动土木，现在却奢侈放纵，随意动用民力，还说“百姓无事，容易骄情，频繁劳役，利于管理”。
自古以来，百姓安乐，藏富于民，不会导致败亡。哪有恐怕百姓骄惰而让他们多服劳役的事呢？这是陛下有始无终的苗头之二。
贞观初年，陛下对自己要求严格，近来却不断地放飞自我。想到哪里去，预先劳役百姓修建整饬离宫，虽然体恤百姓的话还挂在嘴边，但心里想的却是自身的享乐。
陛下在恣意营建的时候，总是自我辩护说：“不这样做，不方便啊。”
一君位于万人之上，做人臣的，谁又能和陛下争论呢？这是陛下有始无终的苗头之三。
贞观初年，陛下能够亲近君子，斥逐小人。近来对君子只在礼节上尊重，对小人轻佻而亲昵。
礼节上尊重君子，实际上是敬而远之；轻佻小人，实际上是爱而近之。
敬而远之，不容易看到君子的优点，不等别人离间，就会疏远他们；看不见小人的缺点，就免不了亲昵起来。
疏远君子，亲昵小人，想达到天下太平，是没有听说过的事。这是陛下有始无终的第四个苗头。
贞观初年，陛下不爱珍宝奇物，不做无益于实际的事。可是现在呢，难得的物品纷纷进献上来，都收纳了，享乐用品无休无止地设计、制造。
上面奢侈糜费而希望下面俭约朴素，大量地役使劳力而希望发展农业，都是办不到的。这是陛下有始无终的第五个苗头。
贞观初年，陛下访求人才，像渴极了的人想喝水一样，凡是贤明之人举荐的人才，就会相信和任用，惟恐不能充分发挥他们的才能。
最近用人，却凭主观好恶，经过许多贤明之人举荐而任用了的人，倘有一个人说他的坏话，陛下就弃而不用了。已任用多年并得到信任的人，一旦受到怀疑也会被斥退。
看人要看他平时的行为，看事要看已经形成的结果。一个人说的坏话未必可信，多年的行为不可能突然发生变化。
陛下对一人一事不从根本上研究，就加以肯定或否定，致使佞人得志，谗言得逞，笃守道义的人被离间疏远，宵小之徒在岗位上随意操作。这是陛下有始无终的第六个苗头。
贞观初年，陛下居高位，处深宫，忙于朝廷工作，没有打猎的嗜好，潜心治理，天下太平。几年之后，意志就不那么坚定了，各地进献鹰犬也接受了。
陛下骑马打猎，常常早出晚归。倘若发生不可预测的变乱，从猎场上跑回来，还能来得及解救吗？这是陛下有始无终的第七个苗头。
贞观初年，陛下对臣子以礼相待，民情能够及时反映上来。现在官员们向陛下呈告事情，常常连面都见不到，有时因为他们某些方面的缺点，就去追究他们细小的过失。
这样，他们就是怀着一片忠诚之心，也无法倾吐真情了。这是陛下有始无终的苗头之八。
贞观初年，陛下孜孜不倦地寻求治理之道，还常常恐怕自己做得不够。可是近来，仗着功高业大，自负聪明，滋生了骄傲自满的情绪。欲望放纵，无故兴兵，侵扰边远少数民族。
身边的亲信顺从陛下的意思，不肯进谏规劝，被疏远的人害怕陛下的威严，不敢说话发言。这样常此以往，危害可不小啊！这是陛下有始无终的苗头之九。
贞观初年，连年的霜灾旱祸，京城附近的人都向关外迁移。几年之间，老百姓扶老携幼来来往往，但是最终没有一户逃亡。这是因为陛下能怜悯他们，抚恤他们，所以他们在死亡线上也没有二心。
可现在，百姓被劳役骚扰得疲困不堪，关中的百姓受害更大。逢到年成不好，百姓的内心愈加担忧，恐怕不会像以前那样铁了心地跟从陛下了。这是陛下有始无终的苗头之十。
祸福无一定，全是人招来。不犯错误，不吉祥的情形不会发生。
目前，旱象遍及全国，坏人蠢蠢欲动，这是上天在发出警告，这也正是陛下提高警惕努力改观的机遇。
千载一时的好机遇，错过了就不容易再遇到了。
像陛下这样圣明的君主，本应该有所作为，若不去努力，眼看着情况变坏，怎能不使人忧虑苦闷，叹息不止呢？
魏玄成公，朝廷老顾问，洋洋洒洒一篇奏疏，急切而又温柔，直接而又委婉，举出例子，说明李世民是如何从登基之初的十个“优秀”渐渐变成后来的十个“良好”的。
李世民翻看了，心说：“其他奏本，全是说具体事情的，看过了，得批示，累。魏师傅这卷，样板作文，消遣字句，哎哟读来一个轻松悠闲，不错不错。择个时日，得召请魏师傅，喝两杯，或者散散步，聊聊天。”
西苑。夏日正好再游洛阳西苑。于是，五月之初，命备马出行。不要车辇了。
天下大旱，丝毫不影响东都洛阳西苑的美景，数十百里，流水潺潺，草丰树茂，夏风歌吟，正好驰马。
卫戍军人，远在两翼。李世民和魏征并辔西苑，忽而疾奔，忽而缓行。
李世民说：“爱卿的《不克终十渐疏》，朕认真读过了，甚好，甚好。”
“言尽意躬，有犯无隐，是诤臣的本分。古人有云：贵不期骄，富不期奢。尊贵之后，骄傲难免，富有之后，奢侈自生。”魏征说，“以前，隋王朝，仓库丰满，粮秣充足，军队庞大，武器精良，比我们今天，也超越很多。然而，大隋富强，却因为不断动乱，堕入危险的境地。我们虽然比它不足，只因长期和平，所以朝野平安。”
李世民道：“是的。其中道理，发人深省。”
魏征接着说：“隋朝没有乱时，极度自得，认为不会乱，没有亡时，极度自信，认为不会亡。所以，赋税差役，无有穷尽，征战讨伐，永不停歇，以至于大祸就要临头，还不知觉悟，好像没长眼睛。”
“麻木，麻木。”李世民道。
“要观察一个完整的形象，最好是面对一盆平静的水，要观察一个政权的得失，最好是观察一个过去的朝廷。但愿大唐以隋为镜，抛弃奢侈，厉行节俭，亲近忠良，疏远奸佞。朝廷之幸，天下之福也。”
李世民说：“卿言甚是。夺取政权，需要勇武，保全江山，需要诤谏。”
选自任见著15卷《大唐上阳》
著者任见先生以15卷150章4600千字的篇幅，宏观性与微观性兼顾、认识性与可读性并举地展示了女皇武则天的一生，以“学者作家”的角度钩沉、解读了几乎所有关涉武则天的历史悬疑，全书风樯阵马，波澜老成，架构浑厚，语词良工，不愧上佳阅读体验，堪为优秀珍藏典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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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éo，即雷欧，早年出版过文集《在成长》，近年
出版有论著《跨国公司内部谈判》（法文版）《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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